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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咸平的“真實”與“謊言”
郎咸平:國企改制中的國資流失說明:國企改革失敗,25年的國企改革損害了多數人的利益,富了極少數人,大多數人承擔了改革成本。
李肅:1970年代末、1980年代初開始的中國改革,是在改革與開放、發展與調整兩個領域同時展開的。
當時,閉關自守的計劃經濟與斯大林模式的國有經濟嚴重阻礙了生產力的發展,經濟增長緩慢與產業結構失調并存,人民生活普遍處于貧困狀況。在這一背景下,中共中央實行改革開放,通過四次較大的體制變革,推動了經濟結構的全面調整和經濟增長的大幅度提升。
1980年代中后期,承包制改革從農村擴展到城市,放權讓利調動了中國企業的積極性,也使行政權力條塊分割的國有企業開始分化與重組。此時提出的橫向經濟聯合,就是要解決國有與國有之間的資產重組問題,優勢國企開始并購劣勢國企。
到1990年,弱勢國企的資產流動日趨順暢,主管機關的行政障礙逐漸轉化為行政推力,國有資產在重組過程中的貶值漸成慣例,形成了國有體制之間第一次“流失”潮,但正是這一次“流失”過程,將中國經濟由短缺推向了平衡與過剩。
1990年代初期,小平南巡,沿海開放,浦東開發,一系列改革措施的推出,刺激了全國范圍的開發區熱和外資進入潮,以1993年外資直接投資超過100億為標志,各地政府用土地低價、無價轉讓、合資合營的資產評估和稅收減免的多重優惠吸引外商,形成了國有資產和政府資源的第二次“流失”潮。這次“流失”過程,使中國成為吸引外資第一大國,中國經濟的全球化全面加速。
1990年代中期,宏觀調控導致經濟收縮,對城市國有經濟產生了巨大壓力,地方政府的職能重心從投資經營國有資產轉向職工的下崗、分流、安置。國企轉讓漸成潮流。民營企業尚無財力基礎,地方國企改制的主導方式,是將產權受讓給經營者與員工,從縣級到地市級遞次推進,形成了我國國有資產的第三次“流失”潮。這種“賣光”式的改制,由于本地域范圍的企業攀比,大體遵循統一的轉讓原則,多數地方政府在社會穩定的前提下完成了政府職能的轉變。
1990年代后期,中國民營企業沿著三個方向迅速崛起,一是珠三角與長三角等地的制造型民企,從“挖”國有人才起步,向低成本、外向型發展,加速了國有人力資源和市場能力的流失;二是外貿型、市場型民企接收弱勢國企,進行企業功能的互補性對接,大批無生存空間的國企向民企流失;三是地產型、金融型民企面對原有行業的波動開始轉型,對優勢國企實施兼購。
這是一場復雜而又極其壯觀的產業整合與資產重組,我們身處其中,直接體會到一次次重組對生產力的解放。這就是中國經濟發展中的第四次國企“流失”潮。正是這次“流失”,使中國經濟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綜合國力得到大幅度提升,2005年國民生產總值超過法國,2006年將超過英國,如果匯率再稍作調整,國民生產總值趕超德國也近在咫尺,中國經濟的發展態勢引起全世界的關注,對周邊鄰國的影響力也在不斷攀升。
而郎咸平教授從國有資產的局部流失推論出國企改革的全面失敗,在宏觀和微觀層面上都犯了舍本求末的邏輯錯誤。
在宏觀層面上,郎咸平只看到了局部表面現象,而忽視了整體發展態勢。中國20多年改革開放的歷史,與美國經濟結構調整的歷史一樣,是不平衡的經濟結構向平衡的經濟結構的轉化過程,它必定伴隨著低效、無效的資產向高效企業的轉移,而原有的資產價值尺度必定在轉移過程中有貶有升,既有必然性的“流失”,又有促進生產力發展的重組增值。在此過程中,中國經濟一直沿著生產力進一步解放、資源配置進一步合理、社會效率進一步提高的方向努力。在微觀層面上,郎咸平使用的財務技術工具過于狹窄。任何一個具有實際操作經驗的財務人員都知道,判斷資產價值的方法多種多樣,凈值法只是方法之一。1980年代以來,出現了一支重要的財務理論學派——平衡計分卡,將狹義的財務技術方法向廣義的財務價值理論轉變,認為靜態的財務技術評估已不適合對現代企業的價值判斷,因此,在企業評價過程中引入大量其他因素,如企業掌握的客戶資源、無形資產、核心技術和企業家團隊等。這種評價和傳統財務技術評價完全不同,企業的市場價值和賬面價值有著巨大的差異。
毫無疑問,在國有資產轉讓過程中,僅僅使用凈值法的惟一尺度進行評價,存在極大的局限性。
“國進民退”的荒誕
郎咸平:中國的產權改革方向存在錯誤,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聯合起來正在合法吞噬國有資產。我不贊成民營化,不贊成非國有化改革,還有所謂的MBO。MBO是一個**可惡的盜竊國有財產的辦法。在現階段,中國要維持社會穩定,資產不能轉移到私人資本家手中。國有企業應該是中國經濟的主流,這是民心之所向。
20年前我是國有企業的絕對擁護者,當時我寫了大量文章,探討中國國企有沒有可能學習日本與韓國,并在公有制框架下產生中國的“日立”和“松下”,參與國際競爭。但從1989年開始,我的這一觀點逐漸發生轉變。
1989年,我去溫州參加一個中國民營經濟研討會,對家庭作坊式的溫州民營企業進行了考察,對它們的成本體系和銷售體系進行了研究。當時,溫州有10萬銷售大軍在全國范圍內大規模靈活營銷,我們得出的結論是:這些作坊式的民營企業,遲早會憑借成本優勢取代國有企業,未來10年內,它們將在中國經濟中占據重要的位置。
五六年后,我再去溫州等地時,民營企業已大規模進入制造領域,用低成本的優勢蠶食和替代城市國有工業,完成了中國制造能力的區位轉移和所有制變遷。今天的浙江,已經出現了上百家世界第一、中國第一的制造企業,在投資效率、管理機制和發展動力等方面,民營企業也有了本質的提高。國際大基金和投行——如華平基金等——都在關注這些企業,并進入江浙一帶投資,推動著中國民營經濟的國際化提升。
因此,民營化是中國企業改革發展的必然結果,是歷史的和邏輯的雙重選擇。
從郎咸平的一系列觀點中可以看出,他對民營企業的發展趨勢幾乎一無所知,所以不能辨證的、動態的分析問題和研究問題。不僅如此,郎咸平對中國國企改革也知之甚少。
中國的國企改革是一個復雜過程,在不同的發展階段進行了不同的探索,而中國企業家在其中扮演過許多不同的角色,承擔了不同的歷史責任。
1980年代,國企的企業家是國有大家庭的長子,在承包制中自立門戶,自主經營。到了1990年代,國企面臨空前困境,員工下崗分流,企業家扮演著無奈的“奶媽”角色。也就是在此時,國企改革啟動,重點是推進上市融資解困與企業改制轉型,解決地方政府的功能定位與國有企業再造。這時的企業家,著力于推動企業上市融資,一方面尋找投資合伙人,另一方面尋找施壓約束人——其上市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徹底擺脫政府的行政干預。
中國的國企改制分三種情況:一種是地方政府為了國有經濟的徹底退出而進行的制度安排,一種是生存能力漸失或上市后難耐資本壓力的主動轉讓,還有一種是完全競爭性行業的優質國企產權轉讓。企業家在此過程中,要么是被動的接盤人,要么是尋找外部接盤人,要么是爭當接盤人。
地方國企經過20多年的改革,出現了兩極分化的現象:一邊是困難企業——政府的頭等大事是通過改制將這些負擔甩掉;另一邊則是市場化程度很高的優質國企——這類企業數量有限,主要靠企業家團隊與員工的共同努力創業而來,在準民營機制下經營多年,政府對這些企業的貢獻很小。因此,這些企業進行帶有MBO色彩的改制,本無可厚非。
這期間,徐工集團的案例極為典型。當時江蘇省提出轉讓徐工集團,在國內外引起轟動。我們經過調研后得出結論:徐州政府很難管好徐工,不改制就很難進一步解放生產力。
這時國退民進有三個選擇:要么給強大的跨國公司,要么給靈活的民營企業,要么推動經營者MBO。徐工長期與各大跨國公司合資,具備一定的全球競爭力,企業上上下下都不愿讓國外公司吞并自己的品牌,而中國的民營企業與職業經理人一樣,在大公司收購中存在金融瓶頸。因此,需要為這樣一個擁有優秀企業家團隊的優秀企業提供金融支持,只要有金融支持,MBO就是一種**佳的選擇。因此,MBO的關鍵問題既不是國企方向之爭,也不是評估尺度之爭,而是怎樣在改革中遵循平等競爭加特殊優惠的統一規則。
所謂平等競爭,一是要允許不同競爭者平等進入,二是金融環境能夠為職業經理人提供平等的金融支持。所謂特殊優惠,一是要對優秀經營團隊給予政策上的支持,二是要建立決策優惠條款的合理機制。中國的一家企業在收購國際大公司過程中,就遇到內部人從銀行貸款,以遠低于中方的價格買走公司的案例——這就是平等競爭中的優惠政策,對我們的震動很大。
那么,國有經濟在社會經濟生活中到底應起什么作用?斯大林社會主義理論認為,國有代表全民,是計劃經濟的基礎。但是,國有經濟的**大問題是低效率。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計劃經濟國家紛紛推進國企改革與改制。
國際上對國有經濟的功能定位有四種模式:一是英國工黨實行過的福利模式,這些國企主要是為了解決就業問題,后來被撒切爾賣掉了;二是美國主張的公共事業政府投資,但伴隨著市場經濟的成熟,幾乎所有的公共事業都可以民營化了;三是法國嘗試的收購衰退大公司,經過扶持提高競爭力后再重新上市;四是新加坡的淡馬錫和新政投,其基本特征是金融性控股公司,類似于政府創辦的兩只產業基金。目前,中國的國有經濟究竟如何定位,正面臨著艱難的抉擇。
現階段,中國的央企可以分為三類:一是國家壟斷資源的石油、電信、電力等產業巨頭,在特定的條件下成長壯大;二是靠經營者個人能力擴張而來的新國企;三是從壟斷走向市場然后衰敗的“爛國企”。與地方國企相比,央企改革的深度和速度明顯滯后,在國際競爭中遭遇的政治抵制不可忽視。怎樣確定央企的進退戰略,是一個重大的理論問題,但是,它不應該是意識形態和道德層面的問題——民粹主義從來不能解決中國的問題,反而會把問題弄得更糟。這是中國改革早已證明了的。
“保姆歸位”的童話
郎咸平:現在國企改革變成什么樣的情況?等于說我今天家里很骯臟,我請個保姆到我們家清掃,清掃完了以后,家就變成她的了。中國沒有合格的職業經理人,建立信托責任是解決中國企業效率和公平雙重任務的靈丹妙藥,企業家必須向“保姆”認真歸位。
郎咸平每談到信托責任時,必提及1929年的美國經濟危機及其后出現的證券(相關:理財 財經)法和交易法,認為證券法和交易法是職業經理人歸位的標志。但是,了解美國歷史的人應該知道,1929年的美國經濟危機,并不是職業經理人越權經營、缺少約束的結果。那時的美國經濟以家族控制為主,職業經理人的地位微不足道,1929年制定的證券法和交易法,其本質是把商業銀行和投資銀行分離開來,杜絕公眾的銀行存款投機性進入股市,產生股票(相關:理財 財經)泡沫,導致股市波動——1920年至1929年的10年間,美國股市的主要弊病在于各種股票投資者和證券公司大量動用銀行存款進行股市炒作,并出現大量股市黑幕交易,**終導致股市崩盤和金融危機,摧毀社會整體金融信用,引發社會動蕩。
1980至1990年代,美國企業的所有權和經營權徹底分離,職業經理人從“保姆”變成“管家”甚至“主人”,經營者內部人控制成為通病。到了1980年代,日本的崛起威脅到美國大公司的發展,企業股價一路猛跌,由此引發了以杠桿收購為主要手段的股東革命。
1980年代的美國,資本市場日趨成熟,形成許多規模龐大的保險基金、退休基金和共同基金等機構投資者,這一時期的投資銀行家面對大公司股價下跌、低于實際價值的機遇,進行了金融工具的全面創新,用垃圾債券、并購基金等金融工具聚集資本,進行敵意收購,結束了無能企業家的內部人控制局面。
但是,在金融資本大舉收購兼并的進程中,金融家如何對企業進行有效的產業整合與內部管理提升,如何調動職業經理人的積極性,成為企業發展中的焦點問題。
在此背景下,經營者持股、MBO和股權激勵等問題被提上了議事日程。在美國杠桿收購歷史上,金融家聯合職業經理人共同分享股權進行收購兼并的案例比比皆是。同時,也有許多優秀的職業經理人團隊,學習掌握了杠桿收購的金融技巧,借助投資銀行的金融服務,進行經營者層的杠桿收購,這就是MBO。MBO的本質就是職業經理人獲得與投資銀行家平等的杠桿收購的權力和地位,借助資本市場的力量,改變企業的股權結構、解放生產力、調動智力資本的責任感和積極性。
進入1990年代后,技術革命和信息革命推動了美國經濟的創新浪潮,經理人持股加上金融杠桿收購的MBO理論,進一步向智力勞動創新和風險技術投資上市的理論實踐演變,技術專才、管理人才和金融奇才組合創業,將物化資本轉化為可以租借、可以合伙的商品。惠普、微軟和英特爾等大公司的創業奇跡,都是技術創新人、職業經理人和金融運作人將智力轉化為資本的博弈過程。
在此情形下,讓職業經理人再次歸位于“保姆”,無異于一個童話,完全沒有現實的可能性。
“金融倒退”的狹隘
郎咸平:債券等金融工具就是一群傻瓜騙第二群傻瓜,第二群傻瓜騙第三群傻瓜,歐洲17、18世紀經歷的三次金融危機正是有這些金融工具的結果,我國正面臨著當時一樣的金融危機。
郎咸平對金融改革的論述,是從反對經營者借銀行的錢進行MBO入手的。他認為,借錢買資產是風險別人擔,利益個人拿,是**大的社會不公。由此,他反對利率調整,認為銀行改革超前了,反對匯率調整,認為政府在為國際炒家開綠燈,反對股權分置,認為是民企或經營者對國企的瓜分。在郎咸平看來,中國缺乏金融改革的能力和條件,應該全方位停步。
智力勞動轉化為智力資本的前提條件,是資本市場的全面發育。20世紀七八十年代后,全球資本過剩和資本集中并存,形成了金融資本與產業資本的社會化分離。也就是說,全球資本過剩導致了資本更大范圍的流動。與此同時,各類機構投資者的強盛,推動全球資本進一步集中,各種保險基金、退休基金、共同基金和產業基金在數量和規模上迅速提升。這種資本過剩與資本集中過程,促使資本成本的下降與波動,資本日益成為一種商品,可以被有價值的投資機會、有信用的企業和有能力的智力勞動者所借用和支配。1980年代全球金融工具創新與三種智力勞動創新——金融智力創新、管理智力創新和技術智力創新同步進行,使發達國家智力勞動轉化為智力資本的過程大大加速。
這種轉讓過程經歷了三次浪潮:1980年代初中期,金融智力勞動以投資銀行的形式出現,用基金管理、杠桿收購等金融創新手段聚集資本、運作資本,并在資本運作中提升勞動者的地位,完成了金融勞動向金融資本的轉化;1980年代末到1990年代,智力勞動向智力資本的轉化主要沿著經營者期權持股和經營團隊MBO兩條線索推進,智力勞動的地位和作用受到投資人的普遍重視,智力勞動借助物化資本向智力資本迅速提升,通過金融創新,經營者和投資者分享利益機制不斷完善;1990代末到21世紀初,信息革命帶來的技術創新潮,將風險投資與納斯達克股市緊密相聯,為全球技術智力勞動者提供了融資平臺,推動了全球范圍內的技術創業潮。在此過程中,技術智力勞動、管理智力勞動與金融智力勞動大有趨合之勢,與物化資本進行市場化的增值博弈。
歷史證明,誰能夠正確識別智力勞動的價值,誰就能夠創造出技術創新、產業提升與資本市場增值的奇跡。
智力勞動向智力資本轉化的過程,是資本市場走向成熟的過程,也是金融工具不斷創新的過程,也就是說,只有資本變成可以租借的商品,智力勞動向智力資本轉化的過程中才能夠獲得金融信用和金融支撐。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美國,跨國公司的全球擴展和公司信用工具創新給商業銀行造成巨大壓力,也給投資銀行開辟了巨大的業務空間。進入1980年代后,金融工具創新層出不窮,從產業基金、并購基金的籌集到運作,從垃圾債券到杠桿收購,從風險投資機制到二板股市的規則制定,每一次金融創新都在為智力勞動向智力資本轉化提供著金融運作平臺。
作為一位金融學博士,郎咸平應該以歷史的眼光、客觀的分析和嚴謹的態度去發現問題、研究問題、解決問題。但綜觀郎咸平對金融改革的論述,視野有失狹隘,認識流于膚淺,令人遺憾。
消極的郎氏公平觀
郎咸平:公平是一個初始條件的平等,公平就是一個起點,在公平之上才能談效率,公平產生效率是一個不容爭辯、不容討論的事實。
郎咸平“四論”的共同特征是主張社會公平:改革失敗論主要依據是損害了多數人,富了極少數人;國進民退論主要批判了民營企業的權貴資本主義;保姆歸位論是反對智力勞動向智力資本轉化以及由此帶來的貧富差距;金融倒退論主要針對著資本市場給智力勞動和民營企業創造的空手暴富的機會。因此,其四論被聚焦到“一觀”之上,即帶有郎氏色彩的特殊公平觀。但是,這種公平觀大有嘩眾取寵之嫌。
第一,郎咸平把與社會公平毫無關系的英美法系陪審制扯進了公平問題討論。在西方法學領域,大陸法系是以成文法為基礎,英美法系用判例法為核心。英美國家積累了豐富完善的判例,審判中**重要的工作是事實認定,認定某一事實后,刑期在判例中已有嚴格規范,沒有變通余地。為此,英美法系規定了陪審制度,由民間人士參加陪審,以公正認定事實。但郎咸平認為,英美法系是由老百姓組成陪審團參與立法,隨心判案,由此可以使民眾的倫理滲入到法律的制定與執行,這是一種明顯的誤導。
第二,郎咸平的公平觀求助于馬克思主義,但其理論依據與推導的結論,都是對馬克思主義的曲解。馬克思主義的確是一種社會公平觀——資本論的理論基礎是勞動價值論,即勞動創造了價值,而勞動力又是一種被資本買賣的商品,勞動力購買的價格與勞動創造的價值之差,就是資本家剝削勞動者的剩余價值,資本主義使勞動者(包括經理人)在勞動力市場上相互競爭并日趨貧困化,而坐收剩余價值的資本家卻把社會引向了貧富懸殊的不公平狀態。
郎咸平卻認為,“由于自由經濟和民營經濟發展過速,造成以大欺小、以強壓弱的不公平現象,在社會時空不合的情況下,資本主義遭到馬克思主義的挑戰”,面對這一挑戰,歐美各國進行了大量的社會主義化的調整,其**大的舉措是頒布了反托拉斯法,反對大家族的產權控制,把股權分散給中小股民,建立起權益平等的公平社會。而股權分散以后,公司需要信托責任制來約束“保姆”——職業經理人,依靠“保姆”的盡職盡責來實現公平的社會主義。通過這樣一系列的推理,朗咸平得出結論:馬克思主義的公平觀不是消滅資本剝削,而是主張中小股民主導下的信托責任制。
如果郎咸平研讀過《資本論》,應該知道馬克思主義對股份制的認識和闡述。在馬克思看來,股東不管如何分散,還是資本所有者的食利階層,職業經理人不管有多大貢獻,還是雇傭勞動者,股份公司沒有改變資本雇傭勞動的本質。斯大林的國有社會主義把國有當成全民所有,認為這是消滅資本剝削勞動的**佳模式,但還是出現了效率低下和官僚特權的雙重矛盾,被鐵托批判為“官僚資本主義”。在國有經濟中,經理人和勞動者仍然是國有資本的雇傭者。然而,在郎咸平看來,中小股民代表了社會主義,國有經濟可以代表全民,而民營經濟的發展,竟然成了“權貴資本主義”的根源。
其實,《資本論》第三卷研究的共產主義是一種個人所有制,信息革命和網絡電子商務時代的經濟體制讓我們更好地理解了這種所有制:一旦網絡能夠聚合全部的消費者,一旦計算機有效解決了信息不對稱問題,全世界就會建立起一個有效的資源配置系統,合理計劃安排每個勞動者的有效勞動,“各盡所能”與“按需分配”的個人所有制社會就能夠**終實現。
與上述共產主義“個人所有制”相區別的社會主義,是資本主義向共產主義的過渡時期,其**本質特征是勞動與資本的關系正在發生以智力勞動為中心的重大轉變。也就是說,完全意義上的社會主義是一種智力勞動倍加于體力勞動的按勞分配,在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還要保留物化資本的效率尺度,這時的智力勞動已經取得了與物化資本博弈的地位,通過智力勞動與物化資本的博弈協同,使智力勞動為主導的社會公平與資本效率為內容的社會效率達到和諧統一。
而郎咸平的“馬克思主義”,一方面是南轅北轍的中小股東主義,另一方面是反對智力勞動升位轉化的絕對平均主義,兩者都是對馬克思主義公平觀的扭曲。
第三,郎咸平公平觀所代表的社會思潮,有著特殊的歷史背景。郎咸平在用實證方法研究中國企業的個案問題時,很大程度上具有真理性,但這個“真理”往前推進一步——將局部問題、個案問題推導到整個經濟領域、政治領域和社會領域——的時候,郎咸平就在自己的未知世界里走向了荒謬。當他所使用的消極性方法與社會悲觀情緒相結合,必然對一個社會的健康發展起到極大的阻礙作用。
(李肅,研究員,管理咨詢專家,曾為北京市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副所長、美國休斯敦大學亞美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中國社科院社會發展中心特邀研究員,現為和君創業咨詢集團總裁)
——摘自《經濟觀察報》
發表于 @ 2008年07月31日 19:15:00 |點擊數()